沂蒙,沂蒙散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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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【在沂山】

  山是有性格的。到沂山,一脚落地,踩着沂山的土,吸进沂山的气,就知道了沂山是有才而不傲,清标而不孤,卓然却随和,是巍巍不傲、敦敦不俗,是山中大美。

  一、沂山月,只看看便要醉了

  脚出东镇御苑,当头一轮明月,我心头不禁一颤。

  抬头见那沂山之月,何其大,又何其美哉!

  我站的地方,形似天井,周围全是起伏的山头。东侧近山,抬足可上,其上灌木乔木,碧叶苍茫,风过树飒,伴有鸟鸣,或嘤嘤,或呱呱,山幽声显,立体错落。西侧是盘旋山道,一带白光,直上最高峰歪头崮,其间夹道茂林,回环往复,夏草披离,没入天际,不见踪影。北侧遥远群峰,近与远,高与低,正与侧,搭配正好,远且深幽。但最美的要算南侧,南侧是凹,边沿是树,内地为草,凹深且远,两边簇成甬道,树木杂草之上,当空一轮明月,皎皎闪亮。

  其月之大,其光之洁,我从未见过。它近可攀,似触手便及,又遥不可想,像悬挂在唐宋历史上。只将月辉肆无忌惮披洒下来,把东西南北全部覆盖——东侧的山头朗朗的,偶有鸟禽飞起,宛若从月亮里钻出来的,栖落在树梢,唧唧不停;西侧的官道,白亮明晰,又渐行渐远,仿佛通往月亮的梯子;北侧的群峰,朗润反光,把月辉再送回来,像情人多情的眸子,流转,潋滟,一波荡漾。

  月亮与山岳,山岳与草木,草木与人,本应该是一体的。多少时候,我们置身滚滚红尘,看到只是窗子外的灰蒙蒙的月轮、僵硬的月盘,殊不知,看月亮,是需要好地方的。不可是山巅,山巅太空;不可是山脚,山脚太矮;只有像这样置身山中,有微醺之酒,有妩媚之态,有迷离之思,才宜观月,赏月,亲月,近月。

  此景此夜,此时此刻,我觉得肉身寄托山中,神色覆盖碧叶,灵魂飞升腾空,情愫缭绕迷蒙。沂山之月,只看一看,便要醉了;只闻一闻,便觉香了;只想一想,便是爱了;只亲一亲,便是真了。

  我胡乱想着,只那月亮悬挂天空,像一个偈语,一言不发。

  二、遭遇齐长城

  很意外,在貌似忠厚温良、自然朴实的沂山竟然还会遭遇一段长城。齐国古长城。2500年的历史了。

  疆土与臣民,杀戮与安抚,一段长城,终会和着血泪伫立起来。长城的背后是权力与征伐。我历来不喜欢长城。长城之城,每一块砖都和着血,肉体和身躯的磨砺,每一滴血背后都有一个或几个家庭的泪和苦。以我观之,长城是大地上的伤疤,绝不是风景。天空俯瞰蜿蜒的长龙,也不是壮观,而是悲壮。导游带着我们顺势而上,小路越来越崎岖,崎岖越来越蜿蜒,一道土岭,踏上去和平地无疑,长城在哪里?

  不见长城,几千年的时光下,长城已为齑粉——我庆幸,草草垒就的砖石,不是苛刻的最结实的墙砖,可能会少些血泪和悲伤。我拾起一块貌似砖石的东西,用手一掰,都碎了,好,就这样碎在历史的罅隙里,在2500年后的日光下,碎在一个文弱的诗人之手,很好。

  画地为牢,垒石为界,这是古代人的游戏,统领者的游戏。今天已经不需要了。今天的长城更多地需要筑在心里。抵御的最重要的境界是人心不是长城。

  人民不需要长城,人民需要内心的坚固,需要精神的强大,需要灵魂的高蹈引领。

  从长城下来,在山下仰头,隐约看到一带白堤,飘在那里,就像是一道经幡。

  它的存在更多地是让沂山记住历史,记住比长城更重要的东西。

  三、万年松与百丈崖

  沂山的美在乎不奇、不险、不怪,但沂山并不是无景。上帝不会吝啬给它玄机。一道百丈崖,一棵万年松,足矣。

  先说百丈崖。一般的山,都会有陡崖,都会有瀑布。山有瀑布不奇,水落下来飞珠溅玉也不怪,譬如蒙山,那一道中国瀑布,三起三落,垂垂叠叠,潺潺湲湲,貌似中国地图,美是美哉,却失之太过讨巧,形式大于内容。沂山的百丈崖不这样,它粗砺原始,不造作。首先是高,仰头只见源头在天,俯瞰渊薮万丈;其次是直,中间无回环起伏,一落到底,人在崖下,望如蝼蚁。不用描绘它如何流的,如何落的,不用称赞水如何清的、石如何翘的,只是看一看一带细水如练,接通着天与地,就明白了这人不过是百丈崖之一粒微尘,上帝的目的就已达到。

  再说万年松。松盘曲遒劲,这不足奇;干硬如铁,也不足叹;死掉的一半枝叶生出新枝,也属正常。单说那1500岁的年纪,它就熬过了多少代人?自然造化,生命对比,一棵树比一个自以为是的人是不是可以骄傲许多?长寿是每个人的梦想,“寿比南山不老松”,南山松的存在观照、印证了人其实是脆弱的一族。汉代栽植后,有多少日月风雨的轮回?要经历多少枪林弹雨的烟火?有多少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可以折杀的侥幸都撑过来了,这不是伟大?它活着。不声不响,不言不语。死了的枝干,论证着活着的风范;活着的经脉,流淌着生生死死的浆液。刀砍不动,斧斫不烂,那不是树了,那是比铁还硬的时间,是比厚厚的历史书还重的见识,是比活着更坚定的淡然。

  万年松与百丈崖,在沂山,点活了沂山。这沂山世界的两只眼睛,不允许拍照,只允许默默站着,想了又想。

  四、夜访白石瀑遇雨

  在沂山,百丈崖之外,还有白石瀑。因为一片裸石,白若飘带,水势顺流而下,形成瀑布。昨夜朗月,今晚阴雨。初夏之夜的沂山,没有月亮,暗云把一切都遮蔽了。木也森森,山也森森。人眼在夜幕里适应着微弱的光线,周遭一切都是黑黢黢的。山气浓起来,黑也浓起来。黑夜像一张网,把草木罩起来,只有偶尔的鸟禽的鸣叫,突破夜色,穿出来,让人觉得立体和鲜活。但那鸟声磔磔像鬼,有些恐怖。让人想到少年时孤单地走夜路,既害怕又充满了向往的刺激。

  “我们去寻白石瀑吧。”有人说。这样的瀑布合该是在夜晚看的。马上有人附和,“同去,同去。”是盘旋的下山路,地面已经湿了,上面是毛毛雨,一行人穿行在夜色里,一面谈论着散文和诗歌,一面簇拥着往下走。

  都饮了酒,微醺。有人开始唱歌,有人吃吃地笑,山林草木把声音吸进去,再吐出来,就换了腔调,自己听来,陌生而新鲜。有多久没走过夜路了?只记得小时候走过,这些年,城市里到处有灯火,哪里还能再度过黑夜?脚步声夹杂着说笑,远远看见白色的石块了。那石块在黑夜里闪亮着,有细水淙淙落下,白天坐车从这里路过并没有留心,现在看来,夜晚寻访倒真是合适的。

  “是水。”有人喊,“白水呢。”

  和着水声,突然就下了雨,白石瀑的水声更响了。微弱的手电亮了,光线柱内,雨水如线哗哗地落着,“天上下瀑布了”。于是奋力往山上跑,可是人怎么也跑不过雨,桥头上有一棵树,黑夜里看不清是什么种类,只觉树冠好大,我们钻到树底下去,雨势顿时小了,弱了,大家嬉笑着要作诗,可是诗哪里是那么好做的,就开始背诵《雨巷》,诗很美,可惜没有伞和撑伞人,让人生出许多遗憾。

  山把人聚集在了一起,雨又把人聚集在了更小的天地,一棵大树,成全今晚的诗文清谈。清幽之外,诵诗之音,又有鸟叫起来,各种声音夹杂在一起,夜晚生动起来。人和大山和自然结合在了一起,其实,人也是大自然的一份子,何况是几个内心赤裸纯净如水的作家呢?

  那一道白石瀑布我究竟没有看清楚,但从今后的记忆里,每想起它,我就感受到了人生的美妙。

  五、极顶与探海石

  终于到了极顶,说终于并不是因为山脉有多高,而是强调一种结果。沂山极顶1032米,距离的是海平面,上面立一块探海石。可沂山四周并无海。但站在极顶俯瞰,四山苍茫,绿荫遍布,山风过后,松涛阵阵,貌似大海。

  1032,这个高度正恰当。太高的高度容易让人产生征服攀登的虚荣心,让人登临之后盲目地以为自己了不起。登上山巅是人的梦想,到了山巅又要“啊!啊!啊!”地抒情,似乎自己已经顶天立地,其实是错误的。相对于大山,相对于自然,人的征服脆弱得不堪一击。我总以为,大山就是自然给人搭建的一把梯子,让你可以双脚离地,俯瞰一次大地和泥土,回望一次过往和去昔。坡度,角度,垂直,陡峭,险峻和海拔,升到半空的感觉,就是发现自己的渺小和自不量力。站在山顶,人可以更近地接触星星和月亮,还有貌似遥不可及的苍穹和流岚,那是终极诱惑。

  在沂山山顶,我们坐在那里合影,神态各异,我们脚下是探海石,兀然耸立出去,摇摇欲坠,可是千百年来并未坠落,这的确是一个奇迹。

  每一座山里都不乏奇迹。

  海有多高,山有多深?

  在沂山,试想探海石落到海中的那一刻,我们听到的或许不仅仅是沂山的回声,应该还有人生的诘问与回答。

  【印象蒙山】

  上苍垂青人类,植山于大地;大地眷顾苍生,草木于其上。泰山东邻,有数峰耸起,群山连绵,其上草木茂盛,葱郁葳蕤,是为蒙山。

  一、峭石林立秀奇峰

  蒙山并非一枝独秀,它不孤不独,是立体的。高与低,远与近,内与外……山峰与山峰呼应,山谷与山谷跌宕,它怀一颗包容之心,纳千山万壑,像生长在大地上的一棵巨树。每一条根都隆起一座山脉,每一条干都依附若干村庄,每一片叶都长满碧草茂林。

  在蒙山里行走,转身即是新景,移步便得自在,你攀上了一个山头,却发现还有另一个山头等你;你听足了松涛阵阵,拔脚便是另一端山风吹你。山与山环抱着又隔离着,独立着又亲近着,一片天地连着另一片天地,一个世界换成了另一个世界。

  着眼蒙山,到处是峭石林立且姿态各异——睡佛山、水帘洞、登天梯、升仙台、栖凤山、天壶峰、黑松林、云蒙峰,峰峰奇秀,处处玄机。一处一种风光,一处一个传奇。遥望睡佛,酣然入眠,其神其态,超然物外,让人禅意顿生;举目天壶,形如神凹,巧夺天工,甘霖如饴;升仙台上,凌虚而起,直教人羽化为仙,乘风归去;水帘洞里,碎瀑莹玉,染一身绝尘灵气;栖凤山上,凤翔九天,黑松林边,风松缠绵,攀上登天梯,抬足便可摘星揽月。

  我不是伟人,立于云蒙峰上,俯瞰蒙山,众峰起伏,绵延百里,无“小鲁小天下”之心,却顿觉人生之于自然之渺小,造化之于苍生之神奇。其实,山岳与大地,自然与人生,并非完全对立,本应该是一体的。到蒙山,虽到处可见泰山之雄壮,华山之险峻,黄山之秀丽,雁荡之奇绝,但来蒙山不必为猎奇,因为猎奇太浅;来蒙山不必为寻艳,寻艳太媚;来蒙山,就只适合亲近山体,融入大地,放牧心胸,山人一体,坐化悟道。

  是啊,奇峰耸立,各踞天地,有凌云之才,这是蒙山;万壑点缀,群峰呼应,又众星捧月,这也是蒙山。

  但巍巍而不傲,奇秀而不俗,大才大美,这才是真蒙山。

  面对蒙山,仰望群峰,天地无语,蒙山无言。它一任黑夜白昼、赞美贬损,毫无所动,亿万年来兀自美着,笑着。

  二、雾蒸霞蔚蒙山云

  山水相依,有山必有水。水顺山势,山多高水自然多高。所以,这世界才多了一道美景——瀑布。瀑布之美,人多叹其壮阔,或垂天百丈,银河九天落;或横宽多许,幕布如墙阔——愈高愈险,愈宽愈美,飞珠溅玉,琼树银花,一霎时水帘倒挂,蔚为壮观,这是常态。

  但上苍无端垂青蒙山,使人间瀑布之美不止于此,他大笔如椽,运筹帷幄,横竖挥洒,把蒙山跌宕成层层幕景并一气呵成,形成天地之奇观——蒙山叠瀑。山崖陡转,变幻莫测,高低错落,形成不同梯度,瀑布顺势而下,形成叠瀑。自上观之,瀑布与他山无异,汩汩跌落,疾迅如箭,轻舟万重;自下仰观,水从天上来,或细水,或白浪,倾盆而下,落地成雾,远观如云。但最佳的位置是站在流碧桥上旁观,微微朝西仰视,斜阳金瀑,叠嶂层峦,瀑布自上层层跌落,立体而动感。山石之上,周遭是翠绿的密林,清翠欲滴,中间是曲折回环的瀑布,颜色相衬,虚实互映,是为蒙山奇观——“叠瀑”。瀑布垂挂,动人心魄,重叠之姿却更令人爱怜。美是什么?美就是意外,就是一环扣着一环,是一层更深一层,是蒙山的叠瀑,是叠瀑之下的云水雾气。错落是一种美,回环层叠更是一种美,美在蒙山上集合起来,把所有的美都包含了。

  叠瀑之美,在天成,亦美在稀绝,但天地慷慨,匪夷所思,叠瀑之美到此不止,偏偏又进一步,那便是气蒸霞蔚瀑布云了。瀑布落地虚化,往往成雾,并不稀奇,但叠瀑参差,形成的瀑布云之美景实在是难得一见的世间绝美。往往是溽热暑季,突然下了大雨,一夜倾盆,因为雨量大增,瀑布愈发显得壮美,水阔声巨,远闻如豹,滔滔不绝。及至凌晨骤晴,金光万道,阳光猛烈,茂林中覆盖着厚厚树叶草叶的土地上,湿气上升,氤氲而上;瀑布落地激起的雾气升腾,水珠瞬间升华为水汽,再加上蒙山海拔高卓,水汽、雾气、湿气在山腰凝聚,渐渐变浓,渐渐变白,最后成为叹为观止的瀑布云。只见那云气翻滚,里实外虚,里浓外淡,时而升腾,时而下沉,山风吹来又散花般扑向四周,把黑黢黢的山石和浓绿的植被包裹起来,湿漉漉,朦胧胧,恍若仙境一般。俄尔,朝霞布满东天,阳光从霞辉中照射下来,折射到瀑布云雾上,云雾马上被一道金边镶嵌着,而里面是哗哗的水声,周遭是各种鸟鸣,此景此情,美不胜收。

  置身流碧桥,移步青云梯,攀登一线天,观赏蒙山瀑布云,流水潺潺,细雨漫溯,心旷神怡,飘飘欲仙,怎能不钦叹自然之手笔、造化之神奇?

  上帝,蒙山瀑布云,简直美得无以复加。

  三、在蒙山上深呼吸

  其实,归根结底,奇峰也罢,云海也罢,蒙山之美,在其自然;而自然之美,在其原始。原生态的蒙山,植被茂盛,花木繁多,草木之气氤氲满山,充溢满山。

  到蒙山上来,要做深呼吸。

  天地吐纳日月,山川吞吐气息,立体的蒙山,山峰山谷都是碧绿,山的每一寸褶皱里也都非草即树,高高的峰顶是遒劲的迎客松,潮湿的山脚下遍植的阔叶林,树成了山的宾朋,也成了山的主人,高高低低,树冠连着树冠,树根攀着树根,从缆车上俯瞰,见不到一块裸石。人在树梢上走,风从树冠上拂过来,脚下是密密匝匝的苍翠。叶子与叶子,树枝与树枝,冲锋车呼啸而下带来的眩晕,湍水漂流带来的清亮,都在蒙山的绿意里扩展着。

  “蒙山叠翠”是蒙山的美景,但层层叠起的苍碧,原始茂密的树丛,除了颜色,还有沁人肺腑的清爽。“天然氧吧”的蒙山,负离子含量远远超常标的蒙山,营养素扑肺入腑的蒙山,它把清爽当作一种恩赐,馈赠给每一个亲近她的人。

  清爽是这个世界的稀品,隔绝尘世、摈弃浮华更是这个世界的品质。思想、词汇、语言,从每一个树杈的腋下生出,在每一片草叶的纤毛上滚动,7公里的木行道,成万上亿棵植物,每一条根都抓着泥土,每一片叶都悬挂着苍翠,每一个毛细血孔都吐纳着氧气。

  到蒙山上去做深呼吸吧,把滚滚红尘的污浊之气吐出来,交换着原始植物的生命之气。那每一丝,每一缕,都是天地的灵气,都是日月的精华,把露水、绿纤维、泥土和山石的纹路,把一切都绞进来,成为一首诗,成为一支歌,让每一次呼,每一次吸,都成为生命的享受和尊严。

  深呼吸。

  一个心脏就是一台水泵,它不停地抽水,喷水,喷水,抽水;而一叶肺就是一片森林,细小的肺泡填充了一个个充满绿色的氧。很多时候,我们只注意呼吸的频率,而忘记了呼吸的质量。二氧化碳、甲醛、二氧化硫……那些伤害肉体和思想的毒素,像一枚枚毒刺,刺进我们的肉里,但在蒙山上,让我们把它们一个个拔掉,让蒙山的风、蒙山的水、蒙山的云和雾,把情感变得潮湿、把思想变得丰润。

  生命需要深呼吸。

  天地把蒙山赐给了我们,我们把蒙山种在了心里。

  蒙山以它群峰竞秀、茂林丰草、瀑布云雾、峦嶂叠翠以及丰富的氧气等独特的方式展示着它的大美与大才。

  四、百花峪

  出蒙阴县城往东南走,半小时车程,但觉天色一暗。举头处,有一山峰耸立,遮住了灼灼的日头。高峰就是蒙山,平日里人人皆唱“沂蒙山上好风光”,就是说的这蒙山了。出发的县城叫蒙阴,才猛然觉出,蒙阴、蒙阴,的确是蒙山之阴的。百花峪为蒙山谷峪,为矮峰,有底谷,由此可登蒙山,攀主峰,接天日,摘星辰。我们今天却偏舍高山不登,只为这百花峪来了。

  峪口山村取名百花峪村。我们先停车。到一户人家。姓李,我们呼之“老李”。这里无甚堂皇的旅馆饭店,来此游玩,吃住皆在庄户人家,也就更加感受了山野民风,品识了蒙阴山小味。进院来,是一开阔的场院。院子里有许多草鸡悠然踱步。院口支一黑锅,下有劈柴燃烧,锅中却袅袅冒出些许肉香来,就知道,早有捷足先我们到此,已烹食煮饭了。却不见人,问老李,老李说,去山了。老李话不多,腿却是勤快的,早给我们倒好了茶水。我们却喊到,“老李,老李,快缚鸡来,杀了煮上,再去山下打一听白酒,我们下山归来受用”。老李就唤了他的女人去院中捉鸡,我忽生了可怜,想这鸡现在如此悠闲地散步,却是不知哪一只就要做我们的肚中之鬼的。正思忖间,老李已抓住一只,朝脖子上只一刀,那血就汩汩流个不停了。我闭了眼,扭头,转身,向山上走了。

  峪口之山较之蒙山主峰相差甚多,但我们几个矮子一入山,才知,这矮山我们也是望尘莫及的。顺仄仄的山道上行,见四野是百年的老树,或立或侧,或高可参天,或野藤缠绕,千姿百态。有秋草渐黄,有通红的秋叶;偶而,也会有一只野兔从草丛中钻出来,在脚边一闪,待我们喊出:“兔子兔子,快捉快捉”,兔子却早已不见。就知道,我们这些几万年前从山林中走出的猴子一旦衣冠楚楚,再入山去寻野物,是比登天也难的了。

  一到春天,此峪百花竞放,姹紫嫣红,漫山遍野花草溢香。今来此已深秋了,不见五颜六色,只是满眼的衰草,就觉得甚为遗憾。就有人抱怨来得太早,明年春上过来才是好的;我就说,既来之,则安之,何必自寻烦恼?正说着,一抬头,就让东西碰了一下。呵,是山楂。原来这山野少人,树是野种,这山楂树也有百年了吧,年年生的满枝的果子,却是无人摘的。我就冲他们喊,看看,这秋日来虽看不得鲜花,却是可以得果的。他们就都停下步来,抬头,继而大呼了:口口,快上去折些来给我们吃!我本属猴,入山进林是我的大幸,就噌噌爬上树去,折了许多,一个个都酸倒了牙。等他们说声走,我就往下退,但上得高,却又下不来了,他们只是嬉笑,并不来接应;又不知是谁喊了一声:你在这儿等我们吧,回来再接你下来,就都跑掉了。我急得冒了汗,就闭了眼往下一跳。倒地的时候觉得有什么咯了手,扒开树叶一看,竟是一块奇石。石是圆形,晶莹剔透,状如核桃。我一惊,蓦然记起,此县是被称作“钻石之乡”的,莫非是一块特大钻石?我想起来时的怪事,今早起床用餐,一伸手,未急碰着杯子,杯子却落地自碎;出门坐车,一关车门,窗玻璃又震得裂纹。看看我的右手,真是奇怪了,心里想,今日是要有事发生的。现在看看硌了的右手,看看抓在右手里的奇石,心中大亮,这是天意的。话说“卤水点豆腐,一物降一物”,这钻石可不就是那玻璃的克星呢?原来我这右手今日里是要抓宝的,那些杯子玻璃岂能不碎?我就喊他们,起初他们不理我,以为我在骗他们,后来等我赶上,拿石给他们看,就一个个惊得呆了。就纷纷说,拿回去找人鉴定一下,说不定是要发财的。又打趣说:若真是宝,我们可是要平分的。我说,那是做梦的。众人大笑,说,说你吝,果然没有虚传的。

  又往山上走,穿山林,钻石洞,豁然就见了一片火红的柿树,上面挂满了熟透的柿子。就有人怂恿我说:口口,口口,再上树去摔一下,不定又有一块石呢。知是取笑,我就瞪眼,扭身,却又见树下有三五个漂亮的姑娘在写生。前去搭话,她们答曰,是山艺的学生,前来写生的。我就过去看她们的绘画,一个女子在画上画了一株老树,约有百岁的年纪,树下蹴一灵狐;狐生得俊俏之极,火红的皮毛,却是痴痴呆呆的眼神。问之,不答,只是“吃吃”地笑,旁边一女生笑曰:这狐就是她,正害相思呢。这女子却蓦地红了脸,打一下逗笑的人,骂道:死秋红,你才害相思呢!我急取相机,为她们拍了一张照。又想,这是灵山呢,我喜石,就让我得了宝;我又甚好狐,就又一女狐子出现,是来勾我的魂的吗?

  终于,登上了山顶,几个矮个子男人就大喊,我比山高了,我是高人了,我是伟人了。又都掏出东西来在山顶撒尿,题作到此一游,戏说,我尿在天上了。坐下来,打开包,吃面包,喝啤酒;又照相,取笑,打闹,又有人拿眼朝山下瞅,说,让那几个小狐子来陪我们爬山该是多么幸福的,毕竟都是搞艺术的嘛。我说,人家是艺术家,你们却是艺术的流氓。

  下山来天色就有些晚了。

  到老李家,一进门就闻到了鸡香,忙嚷嚷:老李,老李,开锅开锅,快上鸡来吧,是要饿坏的了。又喊:快拿酒来。坐到屋内,两大盆冒着热气的鸡肉就上来了。有人举杯提酒,见我只知吃,就嚷:口口,罚酒,罚酒。我说:我不善于饮酒,却是善于吃鸡的,要罚就罚一只鸡腿。早拿一只鸡腿塞进嘴里,吃得满嘴流油了。众又大笑。

  吃饱了肚子,我厌了屋里的烟气,出门散步。忽然,眼前一闪,竟是那几个写生的女子在另一屋里吃饭,就凑趣上去,原来她们也是宿在老李家的。进门,她们就讨要照片,我说,那是要拿狐来交换的。她们一惊,又都急笑推画狐的姑娘,说,翠仙,先生要你交换哩。翠仙却又红了脸,不情愿地取出画来,题了“狐子望山”四字赠我。

  出门,见天上星光闪烁,四野寂静,偶有犬吠,空气清新扑鼻。摸摸手中的奇石,我想,这山野是灵之野,这山人也就是幸福的人了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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